看不见我

一腔狗血酬知己
满腹闲嘈待使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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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我不乐03(古二乐夏)

这文真的没主线真的~~

×××

3.


乐无异骑着电驴把执勤的闻人羽送回宿舍,又换了夏夷则的两门小轿车赶回瞳大夫的诊所。一场鏖战之后的自闲庄遍地狼藉,叶姓老板娘失去踪影,只又那个清秀酒保还在不紧不慢地擦仅剩的杯子。

一来一回就是两个多点儿,家里来的未接电话堆满了手机屏幕。乐无异费半天功夫才解释清楚行踪,二老一听有小夏跟着,才算放了心。

午夜之后,仅有的那一部摇摇欲坠的老电梯也关了。老式公寓楼东西两侧各有安全梯,乐无异顺着东边楼梯吭哧吭哧爬上九层,一推门,屋里竟然漆黑。

“雩风大夫……”

他摸到墙边一拉灯绳。雩风正从刚才夏夷则躺着的那张床上爬起来,睡眼惺忪,头发呈鸡冠造型,愠怒道:“讨厌,竟然不给我锁门!”

“……我朋友人呢?”

“走了,挡不住!”

乐无异也怒了:“你对他做什么了?”

雩风忸怩:“不就逗了两下,谁知道一个大男人这么不禁逗!”

乐无异决定不再追问“逗两下”是几个意思。“走了多久?”

“没多久,半小时吧。我这刚睡着就让你闹起来了。”

乐无异跑到窗口看一眼,楼下是大片乱糟糟的车棚和工地,这人能走到哪儿去?

为保险起见,他又顺着西边楼梯往下爬。果不其然在三层四层之间,摸着黑一脚踢到个柔软人形。

“夷则?”乐无异蹲下去仔细辨认。

夏夷则侧靠扶手抱膝坐着,脑门上一圈沁血的白纱布分外醒目。“这是几层?”他问。

“快到三层了,你自己下了五层。你很牛逼。”乐无异把手伸到对方腋下捞他起来。夏夷则虚虚靠着他,像累极了似的,乐无异心里一阵不是滋味。

“如果你不喜欢那个地方,跟我说一声呀。”

“不是。”

夏夷则心道,我只是不喜欢成为被留下的那个。

“唉,我妈要是看到咱俩这样,还不把我削死。”

“谁要打你?”夏夷则如临大敌。他压根没听清,就听得削死俩字。

“……算了。”乐无异岔开腿扎了个马步,“上来,我背你。”

“我能走。”

“是,半小时下五层楼也算能走。”见对方半晌不答茬,他又换个哄骗撒娇的口气,“知道,知道你能走。劳烦首席法医违反原则帮我做伪证,给我个报答的机会好吗?”

夏夷则这才慢悠悠跨过来趴在他背上。

乐无异的速度也没比病人快多少,三层楼走了十来分钟。实话实说,夏夷则比原先沉了不少,大概是工作以来强身健体练得多了。乐无异尽量想保持平稳不颠簸,边走边喘,背上的人也磕磕碰碰跟着他的节奏喘。这一喷气,才叫人蓦地意识到,一身防腐剂气味的法医官,呼吸也可以这么热的。

小窗透进薄纱似的夜光,映得乐无异后颈汗珠晶莹,犹如苜蓿上结的蚜露。夏夷则本来也头昏,面对此情此景,竟像喝醉酒一般陷入了无边的遐想。

“……六年。”他说。

“什么六年?”乐无异问,片刻后恍然道,“是啊,真的六年了!”


如果此时此刻,穿过破碎窗玻璃的凉爽秋风,还是六年前那同一股季风的话,它和他们,似乎应当抱成一团欢呼,为了故人如期重逢而欣喜。

六年前的十月,刑侦专业高材生乐无异还并不认识夏夷则。

警校搞了场新生田径运动会,以系为单位竞赛。乐无异短跑和弹跳成绩不错,十分积极地报了三四个项目。怎知原定3000米长跑的学长突发急病退赛,辅导员心急火燎一脑抽,就把乐无异的名字顶上去了。为了争口气,他只好提前一个月开始跑圈练习。

他从来到得早,清晨五点半就站在跑道线上热身。却见看台上已然坐了三两个女生,一手朝体育场指点着叽叽喳喳。不多会儿,身边又来了一人,一身黑运动衣,肤色瓷白,身条细得有点弱不禁风的样子。

乐无异眄着那人,对方也眄回来。、

乐无异问,什么项目?对方轻描淡写道,三千五千。

——哦,我也是。

十七八岁年纪两个英俊少年,这就暗自争风较上了劲。

乐无异问,哪个系的?

答曰法医。

——我刑侦。乐无异心想,这可有点欺负人。法医系入门体测标准很低,各种体能课也并非必修,一帮子医科院校转过来的四眼仔,在往届运动会、技击比赛里都是陪太子读书的角色。

给人个面子,不要尽全力吧,他善良地想。


没想到八圈下来,那人竟然超他半圈有余!

先头还是无异领着跑,百米12秒的速度,脚下生风。对方总是落下几十米左右,鬼影子似的跟在身后,但就是拉不开距离。乐无异余光一瞥,那影子若即若离总是跟着,他心里发慌,越跑越猛,到了2000米开外,渐渐体力不支。就眼看着黑衣服后发制人地赶超上来,饶是心里再急,腿脚也不听使唤了。

那几天的清晨都有毛毛雨。练习过后,乐无异累得不管不顾瘫在赛道上,仰面用眼珠子接雨点。

“你方法错了。”黑衣服俯身递了瓶矿泉水过来,看着咋那么洋洋得意,“跑完不能躺下,不然体酸累积更多。”

乐无异孩子气地哼一声,侧过身不睬他。

“你不会跑长跑。”对方又戳了一刀,那瓶水就执着悬在眼前。云层中的冷色朝阳落在水瓶里,散漫地变了形,但依然光辉明皓。

僵持了半分钟,嗓子快冒烟的乐无异才悻悻去接水瓶,结果对方趁机一发力,愣是把他拽了起来。

这一起才发觉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,情不自禁就想坐回去。那人却不依不饶沿赛道往前走,手上牵着水瓶,水瓶牵着乐无异,就这么跌跌撞撞,一前一后,遛猫狗似的遛了起来。


这六年间大小吵过几回,也动过手,气头上无异总是想,当初不接那瓶水就好了。但事后又想,幸好接过了那瓶水。


两人相约着一起练习了一个月。比赛当日乐无异好歹拿个第三,夏夷则却没跑完全程。已经到了2500米的标旗,正是后者发挥优势的时候,但见他刚超了两个人,脚步就渐渐放缓,乃至停了下来。恐怕妨碍比赛,又往赛场边凌乱地踱了几步,扪着胸口脸色不妙。后边的事情乐无异没看到,只晓得校领导和系领导带了几十号人,簇拥着医务室的担架送去了校医院。

整场运动会都乱了套。书记是从主席台奔下来的,系主任也亦步亦趋守在身边;大夫护士手忙脚乱地测这测那,就差拍全套胸片,不多时葡萄糖水也挂上了。小小一间病房竟然挤了二十多人,俱不敢出声,屏住气眼巴巴盯着病人看。

夏夷则身体底子不好,从小就有点心律不齐,出了这种状况,喝几副中药汤休息个把月也就过去了。校方这么劳师动众,着实让他尴尬为难。

闭着眼歇了约莫二十分钟,最难过的那个劲儿仿佛是过去了。他佯作晕厥初醒,小声问,我电话在哪里?

“在床头。”护士道。

夏夷则用没扎针的手摸过手机,作窘迫状环视一圈人,“咳……我想给我爸打个电话,叫他……派车来接我。”

“哦……哦!”系主任愣愣地一搓手,明白了,遂把众人往外赶,“咱们都出去,都出去。让人家父子好好通话。”

好容易清空了病房,夏夷则迅速把手机揣进衣兜,一咬牙把输液针拔了出来。这病房他来过,是里外套间,外间通着主廊道,里间有个后门,出去就是安全出口。

两腿刚摆下床铺,只见小门吱呀一声推开一道缝。

“乐同学!”

“……夏同学你!”

两边都大惊失色。

“噤声!”夏夷则严厉道。

乐无异被他这副凶样子吓住了。“那什么,我,我就是过来瞧瞧你。外面都是老师,我只能走这边……你怎么样?”

“也好……你帮我收拾一下东西,千万别出声。”

五分钟后,两人鬼鬼祟祟钻出了校医院大门。

“现在去哪儿?”

“回我宿舍吧。”

“喵了个咪,回宿舍?——你不是等车来接的吗?”

警校男生宿舍是六人间,喧闹又简陋,并不适合休息。

但黑衣少年就站在原地摇了摇头,咬着下嘴唇道:“没有车来接——我不回家。”

他说得越平静,听得人越是心惊。乐无异在此时充分发挥了没有丝毫防范意识的人道主义精神,一捋对方手臂,说:“那就得了,我叫车来接。”

“为什么?你别以为……”夏夷则窘得语无伦次,“我不是……”

“你不是无家可归,你就是不想回,我明白了。”乐无异说,“有时候我也会这么想,这很正常。”


他没有带夏夷则回乐宅,而是叫车去了他在校外租住的精装公寓。

正赶上全楼停电,于是乐无异背着病号上了十二楼。那个时候法医官还瘦得形销骨立,所以在他的记忆中,倒比跑那3000米还轻松点。

乐无异那套公寓约90平米,布置得像外星人基地一样,四面窗帘都是朋克风的黑丝绒。入夏他懒得睡床,就时常在客厅地板上打地铺,睡竹席。几年后也就是在那张竹席上,皱巴巴的一席凉被中间,两人借着酒意帮对方胡乱操弄过一次。

茶几上散着一口袋新打下来的湿核桃,散发一股清香。那是属下孝敬乐绍成的特产,乐无异看着新鲜,就拎了一袋来。碎核桃壳和皮屑落得一地。

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小少爷,只晓得夹碎外壳,却没那个耐性去剥附着果肉的那层皮,总是就着残皮吃进嘴里,一嘴生涩。

夏夷则坐在那里几分钟不到,就剥了一个完整的核桃仁出来,白净水亮,托在手掌上递过来。

“不愧是法医!”乐无异叹道。(也不知法医和剥核桃有什么直接必然联系。)他接了果仁,毫不犹豫啪地一掰两半,笑道,“分你一半。”

“我不……”

那个不字还没说出口。

“好东西要分给身边的人一半,这个道理,我从幼儿园信到了现在。”乐无异打断道。

那满头棕发还湿漉漉的打着绺,卷云一般层层吸着饱满的额头和颈项,双眼笑盈盈一弯,斜桥倚马的少年,好看得不像话。

“……好。”


夏夷则也时常想,如果当初不接那半个核桃就好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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